而他們不知道甚麼是慈善歌
剛在西九文化區M+展出完的「楊嘉輝的賑災專輯」,是在2017年威尼斯視藝雙年展香港呈獻的個展。這個展覽是以八十年代興起的慈善歌曲,延伸至其他賑災籌款活動,對比東方和西方的意識形態
剛在西九文化區M+展出完的「楊嘉輝的賑災專輯」,是在2017年威尼斯視藝雙年展香港呈獻的個展。這個展覽是以八十年代興起的慈善歌曲,延伸至其他賑災籌款活動,對比東方和西方的意識形態。不過年代久遠,很多人不知道當時的情況,就讓大家了解一下當年這個「潮流」的興起。
踏入八十年代,英倫的樂壇風起雲湧,百花齊放,帶領著世界樂壇。當其時仍是新浪潮樂隊The Boomtown Rats的主音Bob Geldof探訪了一些正值饑荒的非洲國家,深受感動。回國後便試圖想方設法,希望做點事情,引起大家關注,於是想到網羅當時最受歡迎的歌手來合唱一曲。他拉攏了Ultravox樂隊的主音Midge Ure合作了一曲,而他自己便四岀奔走遊說歌手參與。結果在一夜之間,得到超過五十個歌手分別前來錄音,然後以最高効率剪接和混音,單曲十二月初推出,趕及聖誕節旺期,迅間席卷全球,成為1984年樂壇的最大新聞。
這首名為《Do They Know It’s Christmas?》的慈善歌,帶起了這類慈善單曲的潮流,其他地方爭相仿効。其中英語國度如美國(《We Are The World》)和加拿大(《Tears Are Not Enough》)的版本會令人有點印象,但事實上,歐洲地區,如法國、德國和西班牙等,都有自己語言的版本,只是未必如英文歌曲那樣全世界流行。另外個別音樂風格的樂手們亦有創製自己音樂風格的版本,如一班Reggee樂手灌錄的《Salvation》。後來還有一群重金屬樂手,在Ronnie James Dio掀頭下,錄了一首《Stars》作回應。這首歌除了也是一人一句的形式之外,更有一節長長的結他獨奏,由多位結他手一人一段奏出,成為這曲的特色和賣點。
這種慈善歌的出現,正值樂壇百花齊放,MTV(音樂錄像)日播夜播的年代,流行歌手的一舉一動,都能發揮超然的影響力。而各地的版本熱播之後,一場「跨大西洋」的馬拉松演唱會Live Aid,先在倫敦溫布萊球場開始,之後美國費城接力,將慈善活動的信息和音樂的影響力推上高峰,諦造了歴史。此後,也的確後無來者,差不多到了20年後,他們舉辦Live Aid 20週年紀念演唱會Live 8才再見有如此規模的跨國演唱會。
這股風氣來到亞洲,也出現同樣形式的複製。不過時間並不配合,沒有以慈善歌為名,倒趁著1986是聯合國定為國際和平年,以此作岀師之名。香港的廣東歌當時如日方中,各唱片公司各有自己的天皇天后,輕易不會跟別的公司的歌手合作。因此,他們最終錄下由林敏怡作曲的《和平之歌》,是破天荒的事了。不過,相信大家仍記得,當年岀現過杯葛風波,最後是沒有華星的歌手參與,成了一個缺憾。而台灣的樂壇也開始出現多元風格的盛況,他們錄製的一曲《明天會更好》便更接近歐美慈善歌的模式,集結近六十位歌手,可算是精 銳盡岀,這首歌也收到席卷全球(華人地區)之効,深受歡迎,成了華語公益慈善歌的典範。不過原先籌款作慈善用途的目的,卻因為當時台灣仍在戒嚴狀態,對歌曲審查相當嚴格,歌詞一改再改,推出日期也一再推遲。於是慈善籌款改為紀念台灣光復40週年,最後更變成「反盜版」、「反盜錄」、「反仿冒」的主題,真是面目全非,血肉模糊。
此後,香港出現過好幾首這類群星大合唱的歌曲,在1989年為聲援北京學運,由盧冠廷掀頭的一曲《為自由》相信大家仍記憶猶新,也可能有些人很想你忘掉。到1991年華東水災,災情嚴重,哀鴻遍野,於是岀現了改編自《Bridge Over Troubled Water》的《滔滔千里心》,才算是一首正式的華語賑災籌款慈善歌曲。但在錄製歌曲之餘,香港演藝界總動員上百位明星演出「忘我大電影」《豪門夜宴》,以昔日粵語片年代「七日鮮」的模式,短時間內重拍1959年的經典電影,這可能才算是香港獨特的賑災行動模式,標榜的是「効率」。
此後,這種行善的模式日漸式微,可能是流行音樂越來越碎片化,八十年代那種天皇巨星級的號召力已不再出現。同樣,大眾關注的社會議題也越來越多,再加上捐款醜聞此起彼落,質疑的聲音也愈來愈多。況且,同一方式的行動只會越來越失効,面對無日無之的勸捐活動,大家都呈現疲態。
《Do They Know It’s Christmas?》是開先河之作,而此後數十年,出現過三次重錄,情況卻是每況愈下。首先是在89年,找來所謂新生代歌手如Rick Ashley,Jason Donovon,Kylie Minogue,Lisa Stansfield等,即使加上幾個有重量的老一輩歌手如Cliff Richard,Chris Rea,相比之前的一組,真是相形見絀。而找來SAW(Stock,Aitken和Waterman,是當年最成功的唱片監製)是最大敗筆,他們是成功的製作人,但製作像倒模一樣,多聽令人生厭。我會戲稱這是個「幼稚園唱遊版本」,而成績只屬一般,無論銷量和引起關注的力量,都有所不及。
到2004年,是Band Aid 廿週年之時,另一個新版本亦重現。事隔多年,很多新音樂元素出現,算是給于舊作一點新生命力,一些新鮮感。不過新人的叫座力是大不如前,成績也不能相提並論。作為一個紀念,已算不俗。不竟對新生代的歌迷來說,這個項目的初衷,已是遙不可及,印象模糊了。到Band Aid 30在2014年推出時,我是完全不能理解。如果Band Aid 20是無聲無息受冷對待,Band Aid 30的冷言冷語熱烈討論,幾乎是無情無義。不過是三十年光景,時移世易,原來可以有根本相反的理解。兩陣對駡,社會撕裂,最理想的初衷,也敵不過時間的考驗,真令人唏噓嘆息。或者唯一的安慰,大概是不會再見到Band Aid 40,50⋯
在2004年Band Aid 20 時,英國BBC電視台製作了一個紀錄特輯,訪問了當年幾位參與這項目的音樂人,其中包括作曲及監製Midge Ure,Boy George,和當時曝光太多,唱片公司不批准他參與的Phil Collins,但最後他據理力爭,最後承諾不開聲,只擔任鼓手。重現眼前當年的星光熠熠,真的是全英總動員,連未能抽空出席的如David Bowie,Paul McCartney和Holly Johnson都分別傳來聲明message支持,那是可一不可再的局面,任何翻製都不會成氣候。
回首過去,世界有沒有因這些慈善歌曲而改變呢?我相信起初必然有一定的幫助,Bob Geldof當年親自看著救援物資送到埃塞俄比亞,回來後再向大家發表所見。但年復年下去,謠言和醜聞不斷被傳出,更有傳言指出,一些非洲國家為了繼續得到西方的捐助,不惜製造人為饑荒,因此大家都漸漸有點漠不關心,其實也不是甚麼不可理喻。
有BBC的紀錄特輯中,特別提到有幾位樂手因為參與了Band Aid這個項目而激起對社會關懷的精神,也明白自己的影響力,而一直參與公益事業。其中Bono是特別積極的一位,多年來參與多樣社會運動,遊說各國政治領袖等,一直沒有停下來。另外Sting則參與拯救熱帶雨林的工作,也是持續多年。我相信或者這就是慈善歌的終極意義,要改變世界就由改變個人開始。從這些歌而啟發大家去思考,繼而看見自己的路向,然後落手落腳去實踐。改變,是由一小步開始的。